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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竟有点羡慕头脑更为简单的方腊,他们以最朴素的盲从之心,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用“主公”一词称呼,而他岑穰可是读过四书五经、明白君臣大义的儒学士人,岂能就这么简单地就陷入到了忠义难以两全的尴尬境地呢?

所幸此时,舰船上的号角突然吹响。

原来对面已经有登州水师的引导小艇,驶近后核对了舰船上的旗号,掉头在前面进行引导,慢慢地驶入了登州港,而远远的码头上,前来欢迎的登州衙门官员已经在那里迎候。

方腊也是注意到了岑穰的反应,便好意提醒:“岑知州的内心其实怎么想的,末将一路上都明白。现在还有可以后悔的机会,等到了码头也可以不用下船,因为这船可以再返明州!”

“说什么呢?”岑穰突然在这一刻醒悟过来,他的人生选择实际上在五年多前的义乌县就已作出,之后他确实在任职的几个地方尽职地遵照着秦刚的嘱咐,推行民间乡约管理的实践。有时他也曾偶尔有过迷茫,甚至质疑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但在内心,却莫名地相信这种坚持的价值,一直到这次接到朝廷调任诏命后,便开始有了莫名的兴奋与激动。

如今,当这种兴奋与激动的缘由被彻底证实后,他又怎么会调头呢?

岑穰看着越来越近的欢迎人群,拍了拍方腊的肩膀,道:“汝霖如今一定是身兼数任,分身乏术。等到他来时告诉我,说不定以后咱们俩的联系会更加紧密!”

方腊有点发愣,突然有点不认识眼前的这位了。

码头上迎接的各位属官中,就有好几位是通过本次招安进入州衙的地方缙绅,他们最担心的自然是朝廷会不会有秋后算账。而要执行这种事情的,往往就会是像今天这样新任命的地方主官。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要赶来亲眼看一看来人,并作出自己的判断。

高大的舰船停稳,带给了码头上所有人以强大的震撼力——这就是威名赫赫的沿海水师战舰,据说船上随新知州过来一位沿海水师的名将,只身重建名存实亡的登州水师。

岑穰与方腊先后走下跳板,而现任的通判则带着一众官吏立即上前欢迎。

岑穰极得体地与众人一个个地打招呼,同时也不忘帮一把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的方腊,顺势把他一并介绍给大家。

离开码头,众人将这文武两位主官一路迎进了州衙正厅,除了一些太低级别的吏员主动避退,其他人还是期望新来的知州能讲一些让他们宽心的话语。

“各位可曾知晓本官之前分别在义乌、宜兴以及温州履职时最大政绩么?”岑穰坐定了之后,却是突然向大家提了一个问题。

问题很突然,当然岑穰也无意让大家费心猜测,而是随后就自己公布了答案:“本官向来推崇乡约自治管理,也就是在我大宋律法之下,尽可能发挥地方缙绅的能力,参与并代行官府的部分管理职权,这些年来也算是略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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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约管理?在座的官吏有人会发懵,不过反倒是招安来的缙绅率先明白,因为他们原先在乡里时,就是拿着这个去管地方百姓的。

“乡约约定俗成,德业相劝、过失相规,实在是造福四野、敦风化俗的善举,能得到岑知州的重视,实是我登州百姓之福啊!”一名下级官员称颂道。

“岑知州历任皆有盛名,朝廷诏令中也是屡有赞言,想必这乡约践行必是有首功。登州官民,无不对岑知州的乡约管理经验翘首以盼!”

无论是招安后的、还是原来的官员,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听来新任知州开口谈的便是乡约自治管理的话题,大家心里便都有了数,也安心了不少。

“本官来到登州,却发现此地真是推行乡约管理的好地方,在座的好几位同僚,本就是咱们地方上的缙绅乡老,想必对于这乡约的意义与作用,一定理解得更深更透,所以接下来本官相信在这里的施政,一定会得到诸位的大力支持!”

“属下愿与岑知州通力合作!”众人皆说道。

最后,大家便将眼光转到了新任登州水师副指挥使方腊的身上。

登州的水师名存实亡,原只有七八艘船舰的规模,满额也只有三百多人。但是由于以往地方主官一贯不重视水师,并不多的这些舰船陆陆续续地出了不少故障,更是缺乏维修经费,慢慢也就无法离开码头实现出海的能力。而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只能在港口附近转转的小艇,以及不过五十名的士兵,又因为常年欠饷,便有一半左右托了关系转去其它地方了。

方腊这次就任的虽然只是副指挥使,却是登州水师的最高长官。

方腊看了看众位官员,咧嘴一笑:“各位,末将是个粗人,没有岑知州的才华,也没有什么过去的政绩经验。但是,想必各位都听说过,沿海水师是最不缺钱的军队!只是因为沿海水师会赚钱,而赚钱最多的,又非我们的飞鱼军莫属。末将既然敢只身一人从飞鱼军来登州上任,就是有信心与本事,可以带着各位一起赚大钱、发大财!”

见方腊说得如此实际,便就有官员发问:“敢问方将军,有什么办法带着我们一起赚钱发财呢?”

“末将这次来登州,也是知道京东东路的各地今年都遭了灾。接下来朝廷给的饷粮也十分有限,如果还是坚持把所有的士兵都养活,这样的负担实在没法承担。末将在来的一路上就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又快又好地重建起登州水师。所以,今天到了这里之后,就是想着,是不是可以和咱登州的几位将官们好好商量商量。”方腊笑容可掬地说道,并把目标转向了现场的这些登州武将的身上。

“方将军有话直说,大家都是同地为官,没什么不好商量的!”有个武官忍不住开了口。

“我知这登州水师一共才只有三百人的兵额,实在是不够用。而且我也知道,你们一直捏在手上的,会有不少多余的‘兵阙’。我觉得可以交给我,才有利于水师的发展面。”方腊说得非常地干脆。

“方将军的口气好大!”武将们的脸色都很难看,还是刚才那人继续开口,“咱们提着脑袋出来当兵,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你一口气把大家的兵额都拿去,大家还吃什么啊?”

“非也非也,你们没听清楚吗?我要的只是‘兵阙’,而非兵额!‘额存’实际还是会归你们所有!”方腊此言一出,大家的脸色顿时一松。

兵额将是指的军队编制,其中按照这样的编制招募来的足额士兵数量就称“兵阙”,而朝廷按编制向所在军队拨发养兵的钱粮,便叫做“额存”。方腊所说的意思是,他只把这士兵的编制要过去,但是朝廷对这些士兵下发的钱粮仍然还归原来的军官。换句话说,本来各级武将吃空饷时不敢做得太过份,比如吃个四五成,还得留着士兵备查。但是方腊的这个建议,就直接可以让他们尤其放心大胆地将空额部分直接吃光而无须担忧——因为真实士兵的数量,只不过是转到了水师那里!

几名武将相视一眼,还是刚才的那个开口道:“大家也不敢让方将军一个人吃亏,所以想多问一句,将军如此便宜我们,不可能就是白白地让我们赚钱。我们都是粗人,有些话就直说了,万一将军把这些‘额存’要过去之后,转头就自己来消化,我们岂不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为将军白架了桥、搭了房子了?”

“哈哈哈!”方腊大声笑道,“各位的疑惑也很正常。其一,我之所以是在今天当着诸位的上官之面讲出来,就是想请岑知州、还有通判各位都能作个鉴证,以防大家认为我方某言而无信。其二,我也不妨告诉大家,我要了这些‘额存’之后,就是要通过他们去召集人手、组建船队、巡视海湾,最终去好好做一项很大的海贸生意。”

“哦!”聪明的人立刻就听懂了,手头有着朝廷兵额的水师船队一旦建起来,光这“巡视海湾”就意味着什么,“可是,光有‘额存’,这水师眼下没有一两条像样的船舰,这也是个难题啊?”

“是啊,所以这也是末将趁着今天的机会来说的另一个想法。”方腊说时,却是怀里掏出一叠纸,分发给那些招安的官员,“末将知道你们几位都是本地人,手头多少也有点实力。当然,我更知道京东东路帅司要让你们承担本地厢军的费用,并许可各位来广开海贸。这笔负担绝对不小。所以,我这里的便就是登州水师舰船的权益认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