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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褴褛的人们陆续从铁门走出。

日头渐渐往西斜,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有人掀开囚服想查看伤口,露出的后腰上一片青紫,还印着模糊的烙铁印;有人走几步就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那是常年关在潮湿牢房里落下的肺痨。

他们大多说不出话,只是被亲人半扶半抱地往车上挪,脚踝的镣铐印在阳光下泛着青白,像一圈永远褪不去的耻辱。

人群里没人哭天抢地,只有压抑的抽泣声。那些体面的衣衫下,藏着的是掏空家底的疼;那些看似平静的脸庞后,刻着的是数年等待的煎熬。

林医生提着药箱穿梭在人群里,白褂子在灰暗的人影中格外显眼。

他不厌其烦地给每一位逃出生天的伤员检查身体、包扎伤口、涂抹药膏。李海波可以确定,放出的人里一定有自己的同志,只是林医生隐藏的很好,李海波没能看出他们有特别的交流。

他站在街角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夏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斜斜打下来,晃得他眼睛发花。

他抬手挡了挡,忽然想起当初好不容易说通小泉开通这项“赎人”业务时,自己心里那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在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

要知道,从前只要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牢,就好比一脚踩进了阎王殿,铁门一关,再想出来几乎是痴人说梦。

他李海波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善人,可当小泉松口的那一刻,他是真觉得自己做了件积德的事——这条通道,好歹给那些在里面熬着的人留了个盼头,一条重获新生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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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正操办起来,他才知道这盼头有多沉。

那明码标出的价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睁不开眼。

这哪是赎人?分明是把一个家连根拔起,榨干最后一滴油,才能换回来一个满身伤痕、半条命快没了的人。

今天出来的这些人,是幸运的。他们的家里好歹能凑得出钱,能把人从那扇吞人的铁门里拽出来。

可那些没家底的呢?那些在大牢门口哭干了眼泪,最后只能揣着空钱袋绝望离开的呢?还有那些早已屈死在阴暗牢房里的,被狱卒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扔进乱葬岗,连个名字都没能留下的呢?

一阵热风卷过,带着柏油路面被晒化的味道,呛得李海波嗓子发紧。

他心里堵得厉害,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全是无力感。

他何尝不知道这赎金贵得离谱?多少次想起那些凑不齐钱的家属,想起牢里可能正在受苦的人,他都想跟鬼子再磨磨嘴皮子,哪怕降一点点也好。

可他不敢。

在这宪兵司令部里,每个角落都长着耳朵和眼睛。那些鬼子生性多疑。

他要是敢流露出一丝对囚犯的同情,敢为这些人讨价还价,这条好不容易撕扯开的逃生通道可能就会被堵死,到时候他自己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

他只能硬起心肠,看着一个个家庭被掏空,看着一张张释放文书变成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海波深吸了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快步朝路边的黄包车走去。

车夫正蹲在树底下抽旱烟,见他过来,连忙掐了烟杆:“先生,这是要去哪?”

“闸北,郑驼子水酒坊。”李海波抬脚上车,他最后望了眼那群渐渐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