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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作为最懂业务逻辑的人,几乎是“长”在了信息技术中心的机房里。他和那些年轻的程序员们一起,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程序员们负责将他的想法翻译成代码,而他则负责将冰冷的代码,还原成一个个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应用场景。

半年后,“西郊县智慧惠农资金阳光监管平台”正式上线。这不仅仅是一个网站,更是一个深入到县、乡、村三级治理毛细血管的“神经中枢”。

在县农业局局长的办公室里,一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呈现着平台的“数字驾驶舱”。一张西郊县的电子地图铺展开来,上面标注着每一个乡镇、每一个村落。鼠标轻轻一点,该区域内所有合作社的分布、本年度补贴资金的总额、申报项目的数量,便以动态图表的形式一目了然。如果某个合作社的申报金额出现异常波动,或者某个地块被重复申报,系统会自动弹出红色的预警窗口。

而对于普通村民来说,这个平台则化身为一个简单的微信小程序。村口的大喇叭连续广播了一个星期,乡干部们挨家挨户地教那些不太会用智能手机的老人如何操作。村民李二明,便是第一批尝鲜者。

他坐在自家的炕头上,点开那个名为“惠农阳光”的小程序,用自己儿子的账号登录后,输入了自家的户主姓名。瞬间,页面上就跳出了他家的信息:【李二明户,20XX年度土地流转补贴,面积:5.6亩,补贴标准:XXX元/亩,应发金额:XXXX.XX元,发放状态:已通过‘一卡通’发放到户。】

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分毫不差。他又好奇地点开“同村公示”栏,村里所有享受补贴的农户名单和金额,都罗列在上面。他甚至看到了邻居张三家新买的那台小型旋耕机,不仅有补贴金额,还附带着机器的照片和发票缩略图。

“嘿!这玩意儿,可比村口那张贴了没两天就被风刮跑的纸强多了!”李二明激动地对他老婆说,“这下好了,谁家领了多少钱,领的什么钱,手机上看得一清二楚,谁也别想再糊弄咱们了!”

小程序的右下角,还有一个非常醒目的红色按钮——“我要举报”。点击进去,可以选择匿名或实名,可以上传图片和文字。这个小小的按钮,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每一个潜在违规者的头顶。它赋予了全县数十万农民一双“天眼”,让监督无处不在。

平台的上线,是“天网”和“人网”的构建。但林纾明白,要让这张网真正发挥作用,还必须加固“地基”——那就是基层审核人员的业务能力和责任心。如果他们自己都看不穿那些五花八门的骗补伎俩,再好的平台也只是摆设。

于是,在平台的推广期,县农业局牵头,组织了全县范围内的“惠农补贴审核人员专项能力提升培训班”。全县所有乡镇负责此项工作的干部,共计一百余人,全部脱产参加。

而这次培训班的首席讲师,正是林纾。

当林纾第一次站在县政府大礼堂的讲台上时,他的内心,涌起一种与在审讯室里截然不同的情绪。台下坐着的,不是审查对象,而是他未来的“战友”。他的任务,不再是突破某个人的心理防线,而是要为一百多双渴望知识的眼睛,点亮一盏识别真伪的明灯。

他没有准备那些官样文章的讲稿,他的“教材”,就是他亲手办过的那些案子。

“同志们,我们先来看第一个案例。”林纾按动遥控器,投影幕布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发票的高清扫描件——正是李大壮那张伪造的、价值五十万的联合收割机发票。

“大家请看,这张发票,乍一看,公章、金额、品名,一应俱全,很有迷惑性。但魔鬼,就藏在细节里。”林纾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拿起激光笔,在屏幕上圈出了几个地方。

“第一,看税控码。正规发票的税控码,每一组数字的字体、间距都是有严格规范的。而这张伪造的发票,这里的‘7’字,明显比其他的数字要纤细一点,这是造假者在套用字体模板时留下的破绽。第二,看公章。真正的税务监制章,边缘的线条在放大后,会呈现出一种自然的、因磨损而产生的毛边。而这个章,线条锐利得像刀切一样,这是电脑制图后直接打印的典型特征。”

台下的学员们,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此刻却纷纷探身向前,许多人拿出了手机,对着屏幕拍照,还有人则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他们从未想过,一张小小的发票里,竟藏着这么多“道道”。

接着,林纾又调出了王珂团队绘制的那张土地勘测对比图。一边是合作社上报的、方方正正的,另一边是叠加上了卫星影像的、犬牙交错的真实地块图。

“关于虚报面积,过去的手段是‘无中生有’,现在可能进化为‘偷梁换柱’。”林纾指着图上的重叠部分,“他们可能会把一些山坡地、林地,甚至村里的坟地,都圈进合同里,充当耕地来申报。对付这种伎俩,我们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看合同。我们的新制度要求现场勘测,大家下去的时候,一定要多长个心眼,手机里的地图APP就是你们最好的武器。把地块的四个角,在地图上定个位,面积一算,和合同一对,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他讲得深入浅出,把那些枯燥的甄别技巧,融入到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真实案例中。从如何通过银行流水,识破虚构的雇工工资,到如何从农机铭牌的磨损程度,判断机器的新旧……他倾囊相授,将自己两年来的办案心得,毫无保留地分享给这些基层的第一道“防火墙”。

培训的最后,他讲到了青峰山乡的那个案例。他没有点名,只是说有一个偏远山村的合作社。

“同志们,我们做审核工作,既要坚持原则,守住底线,也要带着温度,区分情况。”